衣堍读书一百六十九宋尾小说中的关键词 ——读宋尾小说（七）

辣椒妹 · 发表于 2022-1-27 10:29:30

衣堍读书一百六十九

宋尾小说中的关键词

——读宋尾小说(七)

　　在读了所能找到的宋尾小说之后，我梳理了几个解读宋尾小说的关键词。

　　一、笔友
　　长篇小说《完美的七天》讲的就是笔友的故事，前诗人李楚唐与女读者杨柳通信十年之后相聚七天从而引发的故事。
　　短篇小说《收藏解放碑》里“我”和孙晓梅，也是笔友的关系，只不过吸引孙晓梅的作品，不是文字，而是摄影记者“我”在工作之余拍摄的解放碑照片。
　　短篇小说《找狗的人》那个深夜用车送“我”去给狗治病而耽误了犯罪的年轻人，也是“我”这个电台节目主持人的读者，曾在学校组织的作者见面会遇见过。

　　二、跟踪的人
　　在《完美的七天》里，有一个在滨城悄悄跟踪“我”的人。
　　当记者小辛的男朋友在那个一夜情酒吧里，冲上来给“我”一拳的时候，“我”似乎明白了那个跟踪的人是这个小男人。
　　可是，紧接着，“我”被王学进绑架到海滨别墅。这时，“我”似乎明白，这个跟踪的人是王学进的人。但是，王学进不承认。
　　到李东敲开“我”在宾馆的门之后，“我”似乎确定了，这个跟踪的人是李东。
　　然而，当“我”回到重庆，找朋友确认那串神秘的号码主人是李淑芬之后，“我”明白了，那个跟踪“我”的人是李楚唐。李楚唐安排人跟踪“我”，李楚唐安排李东敲开“我”的门，李楚唐安排李东把杨柳的日记给我，便在日记的最后留下这串数字，把李楚唐的妻子李淑芬引出来。李楚唐早就知道杨柳已死，怀疑是妻子李淑芬所为，委托“我”到滨城寻找杨柳的目的，就是想让李淑芬就范，拿出钱来填补他的窟窿。
　　虽然这个跟踪人着墨不多，影影绰绰的存在，但是，在小说的位置却很关键，有了他才更加扣人心弦，一次次的确定，再一次次的否定，一层一层地剥开，一步一步地接近事实真相。
　　长篇小说《相遇》里，也有跟踪的人。恶意收购望江丝厂的凯斯特公司康富强杀害“掌握”核心证据的望江丝厂老职工任铁围，嫁祸给周天树的救命恩人、正因故意伤害逃亡的李立冬。周天树在寻找证据挽救救命恩人李立冬的过程中，逐渐接近了事实真相，引起康富强及其背后势力的恐慌。周天树在寻找救人证据的时候，康富强派人悄悄跟踪，并曾下手对周天树小车刹车油管做手脚。康富强的对手老曹，也注意到了周天树的行动，暗中跟踪周天树，帮助周天树，在周天树刹车失灵差点儿命丧黄泉之后，在周天树的车上偷偷安装了定位仪，在康富强对周天树痛下杀手的时候，救下了他。
　　在《相遇》里，小说家写到了蛇。康富强在公司会所里养有蛇，他还向周天树讲了蛇的天性，隐藏其间，伺机而动。周天树在寻找证据中最先浮出水面的是任铁围同事田家兴，接着凯斯特公司康富强，最终李定一，李定一背后还有庞大的势力。老曹也是。
　　这或许是侦破小说所特有的。

　　三、狗
　　在《完美的七天》里，“我”和小朋在处朋友时养了一条叫丑丑的土狗，我羞于带上它，而小朋特别喜欢它，我们吵架分开之后，小朋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关照狗。九年之后，李楚唐见到“我”，多次问起那条土狗。在多年前，“我”在杨公桥附近的垃圾场找到它时，它腹胀如鼓奄奄一息了，“我”抱着它乘坐出租车，许多出租车一晃而过;那个五十多岁的庸医“在它的四条腿上都扎遍了，到处渗血，依旧不能准确地将针刺入血管”，它死在我的面前。李楚唐关注丑丑，就是在关注同病相怜的丑丑的命运，丑丑也是”我“和小朋失落爱情的见证。
　　在短篇小说《找狗的人》里，有一条叫辣妹的宠物狗，“我”抱着它招出租车时，也频频遭到拒载，直到遇到那个笔友程木林。最新找到的宠物门店的医生，也是一个庸医，扎了三条腿也没有把针扎进去，“我”果断地抱起辣妹来到另一家宠物医院，它得救了。“我”在电台播送程木林父亲找狗的故事后，接到多个来电，找狗的人遍布世界的各个角落。这狗，就是一个道具，它似乎就是我们每个人内心隐藏的自我。
　　在长篇小说《相遇》里，任铁围随身携带的一条小狗，是任铁围不在尸体现场被害的见证物，是案件的突破点。
　　在短篇小说《突然那天放晴》理，每当毕业季，黄桷坪就四处流窜着许多流浪狗，这些流浪狗就如那些川美毕业不愿意走的“黄漂”，那些艺术民工。
　　在短篇小说《隐身》里，女主辛夷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十年里收留了许多流浪狗，和流浪狗生活在一起。这也许不一定完全就是一个编造的人物，我就有个朋友，年轻时穷，生活十分节俭，在要退休时收留了许多流浪狗和流浪猫，每月为这些猫呀狗的买粮医药要开支上千元。

　　四、我
　　宋尾的小说喜欢用“我”的视角来展开叙述。在长篇小说《完美的七天》里，有六个“我”。序章是李楚唐以“我”的名义叙述的，整个小说，是“我”——前记者高明来展开的。在李东、王学进、李淑芬的讲述中，是用“我”来展开的。当然，杨柳的三段日记，去重庆之前的，王学进看到的;在重庆七天的，被李淑芬知道的;“七天”之后的，留在李东住处的，都是以第一人称来记录的。
　　在短篇小说《收藏解放碑》《去喜马拉雅公园》和《车总要在某处启动》里，“我”是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在短篇小说《大湖》《那天突然出了太阳》《我死去的地方》和《找狗的人》里，“我”是故事的经历者。《贝多芬的阁楼上》全是对话，短篇小说的情节依靠的是人物的讲话来推动，“我”的气息更加浓烈。
　　在长篇小说《相遇》和短篇小说《隐身》里，虽然不是用的第一人称，用的是“他”，但是那种对“我”的内心关照依然十分强烈。

　　五、消失
　　在《相遇》里，有这样的语句：“他不想光秃秃地走回酒店，但又没有隐形的能力。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他一直在寻求这种隐形。”寻求隐形，是否是小说家刻意追求的?
　　《完美的七天》里，杨柳与李楚唐相聚的七天，相对于丈夫杨柳的丈夫王学进、李楚唐的妻子李淑芬，是不知踪影的或者只知虚假踪影的七天。在这篇小说的结局篇里，在“我”的提醒和帮助下，李楚唐拿着老婆李淑芬离婚时给他的钱远遁。
　　在长篇小说《相遇》里，也有多种消失。李立东年轻时失手打死教委的门卫逃离，到福建打工，与刘艳芳恋爱，结婚后到重庆谋生。这个本名叫邹琰的人盗用李立东之名生活了十多年，他从来没有回过老家，只是每年给他老母亲寄一个纸折的千纸鹤。他提心吊胆冒名顶替的生相对于母亲而言，已经与死没有差异，是一种消失。任铁围在前妻的特意经营下，相对于女儿何饭饭而言，是了无痕迹的消失，任铁围藏在很深的背后，关注她，在她生日前后送礼物，收集她的各种登记照，甚至偷拍她。尤其是主角，前警察周天树更有一次意味深长的消失。在几乎揭穿任铁围之死背后的黑幕之时，为了前妻和孩子的安全，为了救命恩人李立东的救援，为了顺利完成老曹和李定一所代表的利益集团的交易，突然消失，他到了让人彻底感到渺小的海边，落脚到四川崇州古镇。在崇州古镇，被何饭饭找到。
　　在短篇小说《我死去的地方》里，前摄影记者老慢，有三次消失，第一次是朋友几个共同出游，他去寻找一段路，失踪了几天，这是先兆;第二次是多年以后他找到“我”，说他进入异境，呆了一段时间，想要把他看到的告诉世人，便回来了;第三次，他脱光衣服走进森林，彻底消失，再也没有回来。
　　在短篇小说《那天突然出了太阳》里，山鬼玩题为《无人》的行为艺术，砌一面水泥墙把自己封在屋里，和朋友小满约定，放风寻找山鬼，吵得沸沸扬扬之后，再开封，把山鬼在屋里裸体生活四五天的视频传出来。然而，才两天，小满就出了车祸，等他醒来想起山鬼“无人”的作品这件事时，已是十天之后，山鬼已经饿死了。无论是对于山鬼还是小满，都有一种消失，因消失起，因消失发生转折。
　　在短篇小说《突然的自我》中，几家人去度假，谢芳的老公高桥却失踪了。整个故事，就是围绕老高消失而展开的。
　　在短篇小说《隐身》中，分地两居的辛夷和老公，每天都要视频相见，她老公却有五天关机失踪，说是出差上海，下了飞机手机掉了，却没有出差的相关证据佐证。
　　在短篇小说《去喜马拉雅公园》里，被女友抛弃的记者李东文与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而卖淫的小鱼同病相怜、相濡以沫。李东文在陪前女友雪雁做人流的时候，关机失踪三天。在小鱼决定离开重庆去寻找男朋友将开启新的生活之前，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三天，或许是另一种失踪。
　　他用这么多的消失，来寻求隐形，或者说运用这些消失隐形的手段，来表达对人生的反省。
　　我们这些看小说的读者在阅读小说的这段时间，是不是亦是远离现实生活的另一种意义上的消失?

　　六、人的两面
　　在《完美的七天》里，王学进对“我”说了一句话，“她(妻子杨柳)为之疯狂的，其实不是爱，而是我身上没有的，或是在我身上体验不到的。”他进一步说：“她之所以会喜欢李楚唐,是因为我跟李楚唐,就像一个人的两个侧面。”王学进在妻子死后发现她与李楚唐的事后，看了很多书来理解她，在九年后，面对受命来寻访杨柳的“我”这样说了这样的话，他似乎想明白妻子出轨的缘由了。
　　在《相遇》里，周天树车祸过后，前妻安梅和男友李定一来看他，给他削了一个苹果，他不仅发出感叹：“确实，这是一个细腻的男人。”“这位新男友就像自己的反面——他再次承认，安梅的选择是对的。”李定一的细腻是毛毛躁躁的周天树所缺乏的。
　　在《一个没有准备的地方》，方大同的前后两任妻子性格刚好相反，前妻事无巨细关注他，时时要求他报告来去动向，他很烦，因此过不下去离婚;现任妻子正好相反，对其不闻不问，这种冷漠，也有些难受。
　　严歌苓在《老师好美》中，有这样一段话：“我(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丁佳心)承认我非常喜欢这个纯情朗朗的男孩(刘畅)，他跟你(邵天一)对比，他的缺点恰恰又都是你的优点……”在《无出路咖啡馆》里，“我”正式男友、美国外交官安德烈和“我”在地铁遇见的里昂，是一个人现实和理想的两面;对于王阿花而言，里昂和海清也是一个人的两面;“我”和妈妈，也是一个人的两面，妈妈放弃了情趣相投的刘先生，选择了大老粗李师长——对于妈妈而言，刘先生和李师长也是一个人的两面，妈妈果断的选择和“我”在安德烈和里昂之间的犹豫，也是一个人的两面。

　　七、同类
　　在《相遇》里，周天树对救命恩人李立冬的感觉：“就像走了很远，忽然碰上一个同类的那种感觉。”在这本书里，何饭饭对周天树说：“我觉得吧，任铁围、李立冬，还有你，你们三个人可像了。”虽然在小说中，这是有着不同经历不同命运的三个人，但这三个人是同一类人，或者说是一类人三个不同的侧面，或是一个人三个不同阶段的状态。
　　在《收藏解放碑》中，孙晓梅借电影《夜访吸血鬼》说：“吸血鬼就是边缘人的意思，因为它们的绝对数量很少，所以它们的终极任务除了艰难地忍受漫长的世间，还有就是寻找自己的同类，探求它们永生永世的宿命。”孙晓梅看到“我”拍的解放碑，就如“我”看到的《石村笔记》诗集一样，找到了同类的人。
　　在《隐身》里，“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过是另一个辛华，并没本质上的区别。”“他”是一个大学毕业留在重庆不断失业且被女友抛弃的人，辛华比他小三岁，读的大学比他还好，仍然是不断失业的人。虽然辛华更无聊，做些简单的工作也不上心，宅在逼仄的家里天天看雾都夜话和狗血剧，“他”卖着房子，跟慧娴和辛夷不清不楚地过着，但确实没有本质的不同。
　　在《我死去的地方》里，“在这方面，我和老慢差不多。他虽然也谈论艺术和荷赛奖什么的，但是并没有什么野心。总体来说，我们在这点上是趋同的，正如领导批评的，‘没得什么追求’。”“我”、东灵、老光和老慢，四个人曾经在一起文艺，后来东灵成立广告公司，老光搞起旅游地产，都赚大发了。而“我”，仍然在干老本行，老慢也仍然那样东晃西游不着调。
　　在《车总要在某处启动》里，表面上看幸福美满的一对夫妻反目成仇，这是为何?教授介绍了案情，也介绍了走访邻居和朋友的情况，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我”做了一个梦，“我”和妻子夫妻和睦友好相处的梦，然而不久梦醒。人们似乎明白了那对夫妻为何反目了。在《突然的自我》，高桥失踪。这是为何?在接下来的篇幅里，讲了三对夫妻的家庭生活，杨大个和沈洁，程仁德和余晖，老汪和小覃(同性恋家庭)。种种的矛盾，种种的不堪，读者似乎明白高桥为何失踪了。
　　通过同类的多个人物，来让读者明白小说家要表达的东西。

　　八、寻找自己
　　在《完美的七天》里，记者小辛不解地问我，跑这么远，费这么大的劲，来找一个完全无关且死去多年的女人有意义吗?“我”回答说：“对我而言，是有意义的。”这个意义不在于完成雇主的使命，他是在带刀准备前往成都刺杀情敌的时候接到这个任务的，“这也是重新寻找我自己的一个过程。”他受托来找雇主要找的人，其实他是借此机会来探寻妻子为何会出轨，也是来重新寻找自己的一个过程，就像王学进在妻子杨柳去世之后，在杨柳的日记中找到自己在妻子心目中的形象，通过读很多书来理解妻子。因此，“我”在回来之后，把两万块钱还给李楚唐，在李楚唐的坚持下，也只取了五千元，因为在“我”看来，“我”不是在帮李楚唐，是完成自己的使命。
　　在《相遇》，小说家用了相似的手法，通过回答不解来解释主人公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探案。何饭饭跟李立冬妻子刘艳芳一样，想不通周天树为何舍命相帮。周天树回答说：“你错了。不是我为他做了什么，而是相反。”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一直以来我需要把自己拉出深渊，单凭我自己做不到，我拉不了我自己，但他可以。这样说你能理解不?不是我在拯救他，是他给了我一个机会。”白岩松说志愿者应该感恩需要帮助的人，因为有了他们，我们才会被需要。周天树说的这个道理和白岩松说的道理差不多。
　　在《我死去的地方》里，“我”和妻子朝芳商量，还是去找找老慢。朝芳说：“去吧，就当是找你自己。”也是在找自己。
　　我们读者看小说，其实也是用另一种方式在找寻自己。

　　九、喝酒
　　喝酒，几乎是宋尾小说里每一个主人公都有的一个习惯。《完美的七天》里的“我”怎么也喝不醉，《相遇》里的周天树时常喝断片，《隐身》里的“他”经常要在麻醉中入眠，《突然的自我》里的高桥在大家醉酒走出走，《我死去的地方》里相聚在一起的三个老哥们讨论老慢的问题，也是在酒桌上进行，《去喜马拉雅公园》里的李东文，喝酒，是他得以在报社在城市里立足的的最重要手段——“要不是这样，康师傅也不会看中他。”
　　在《相遇》里，周天树感慨：“喝酒当然不能解决问题，但酒这个东西从未让他失望过。” 七哥私房菜的老板七哥的话道出喝酒的哲理：“肩膀要是扛不动了，你干脆坐下来，好好生生喝杯酒，没得啥子是几杯酒搞不定的。”小说里的主人公喝的不是酒，是在寻找憋屈人生里的安慰。

　　我读了宋尾的小说四本，长篇小说《完美的七天》和《相遇》，中短篇小说集《奇妙故事集》和《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在《奇妙故事集》里收录有8篇中短篇：《我死去的地方》《收藏解放碑》《那天突然出了太阳》《贝多芬在阁楼上》《突然的自我》《大湖》《去喜马拉雅公园》《隐身》。
　　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里收录有11篇中短篇：《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大湖》《礼拜一闭馆时刻》《我们的清晨》《那些荒芜的雨滴在夜里明亮极了》《两个人住》《找狗的人》《一个没有准备的地方》《大象》《下汉口》《聋哑人集会的地方》。
　　还有一篇最近发表的短篇小说《车总要在某处启动》。